小书屋 > 科幻小说 > 穿进男频搞基建 >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等待霍琼的时候,  方临仔细打量他所在的地方。

    这是一间极为普通的屋子,只不过屋子内的陈设与他以前住过的迥然不同。

    他躺在矮榻上,矮榻左右皆有素色布帘垂下遮挡。他看不到旁边,只能通过前方过道另一侧,  得知屋子里有不少矮榻并排摆放。

    榻与榻之间皆由帘子隔开。

    颇为新奇。

    自从来到庆州,  他所见所闻都与以前大有不同。

    方临在外遭难数月,  原本跋扈的性格早就收敛,而今变得有些谨小慎微。

    乍一来到这样“怪诞离奇”的地方,他更加不敢妄言。

    之所以在城外逗留,  而不是主动表明身份去找郭濂,  不过是因为不安以及自尊心作祟。

    他以前常常瞧不起人,而今落魄成这样,  要是父亲的好友瞧不起他怎么办?要是郭公子也瞧不起他怎么办?

    是以,  方临退缩了。

    正想着,  霍琼忽然出现在眼前。

    十二岁的小姑娘面色冷淡,  问他“你找我?”

    方临难得碰到京城的熟人,  忍不住道“我记得你,  你是霍琼吧?”

    “是我,  怎么了?”霍琼不知他要做什么,  打算静观其变。

    方临眼圈微红,问“你是不是在医馆做活?那个,  你能不能帮我问问,  医馆还招不招人?”

    霍琼“……”

    所以这人为什么不去找郭濂?!

    “听说方侍郎和郭知府是同年,你来庆州不去找郭知府,来医馆做什么?”

    方临垂着脑袋“我以为,  你是可以理解我的。”

    霍琼一言难尽“……为什么?”

    “你现在这样的身份,  难道还愿意去京城与以前的朋友碰面?”方临反问。

    反正他自尊心作祟,  他不想被父亲的同年看到他的落魄模样,也不想过寄人篱下的生活。

    既然京城回不去,那还不如在这找份工。

    他识文断字,就不信找不着活儿干!

    霍琼心思玲珑,隐约明白了他的想法。

    虽然不提倡,但能够理解。

    无非是要面子。

    若非要面子,他也不会拿到了口粮还会把自己饿晕。

    向别人求助一句是会死吗?

    霍琼方才已经将消息报至楼喻,楼喻让她自己看着办。

    她冷着脸问“这儿是医馆,你不懂医,你能做什么?”

    “难道你懂?”方临反问。

    霍琼尚未回答,忽有人在外喊道“霍大夫,又有病人来了!您快来瞧瞧!”

    “来了。”她回应一声,又回首对方临道,“你身体没什么大碍,要是没事就回营区吧。”

    言罢,利落转身。

    方临“……”

    他刚听到了什么?霍大夫?!

    这个医馆是没大夫了吗?为什么会让一个小丫头当大夫?!

    而且霍家不是罪奴吗?为什么一个罪奴都能给人看病?

    自来庆州后,方临脑子里的困惑就没消停过。

    他忍不住起身,跟着霍琼来到屋外。

    病人和他一样,是新来的难民,只不过比他惨多了。

    手臂上不知被什么割破了,一直流着血。

    方临娇养着长大,本来是看不得鲜血的,但毕竟在外游荡这么长时间,什么没见过?

    他不由看向霍琼。

    只见霍琼泰然自若,冷静吩咐人将病患抬到病床上,再干净利落地为病患清创、上药、包扎。

    整个过程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似乎已经演练过无数次。

    方临着实被惊着了。

    她不过是个小姑娘!京城有哪位世家贵女能做到这般!

    不可置信的同时,他又由衷生出几分钦佩。

    等霍琼净完手,方临屁颠地凑过来,好奇问“我之前听说,你不是被楼喻买了吗?怎么会在医馆当大夫?你学过医术?”

    霍琼神色陡沉,盯着他“依照礼制,你不能直呼殿下名讳。”

    在霍琼心里,没人可以对殿下不敬。

    方临“……”

    他真是搞不明白,按理说,楼喻欺辱霍家人,霍家人不应该痛恨他吗?怎么还一副为他说话的模样?

    在京城他就觉得奇怪。

    他觉得霍延太护着楼喻了,而且是那种心甘情愿的护。

    霍家人何时这般没了骨气?如此轻易就被驯服了?

    方临本质没变,他怕被郭家看不起,自然也觉得就算自己再落魄,也比霍家罪奴好。

    所以才会愿意找上霍琼。

    谁能料到,霍琼跟他想象中的根本不一样。

    完全没有身为罪奴的怨恨与不甘。

    “那个,霍小娘子……”

    霍琼已经不想理会他,直接下逐客令“你既然已经好了,就离开医馆吧,不送。”

    被药童请出医馆后,方临愣愣站在医馆前,百思不得其解。

    他鼓起勇气叫住药童“霍小娘子真是你们医馆的大夫?”

    “是啊!”药童一脸钦佩,“霍大夫可厉害了!”

    虽然霍琼学医时间不长,但架不住她实在聪慧,于医术一道上确实有天赋,连陈川柏都力排众议,收了她做关门弟子。

    而今田庄医馆,就由陈玄参和霍琼坐镇。

    方临实在没忍住,问“可霍家……不是被庆王世子收为奴仆了吗?”

    药童眨眨眼,“可是这个医馆就是殿下的呀,这里是殿下的田庄。”

    方临“……”

    他居然无意间得了楼喻的恩惠!

    他本以为这就是庆州城一个寻常的医馆而已!

    方临脸上烧得慌,连忙转身离开,来到难民接收营区。

    他坐在地上抱着腿发呆。

    旁边有难民在聊天。

    “你们刚才听到了吗?新城招工,只要咱们去卖力气,就能拿到工钱,以后还能盖房子,分田地!”

    “听到了听到了!幸亏来了庆州,要不然俺现在估计都饿死了。”

    “没错,我听说去年来的难民,现在一个个过得可红火了!唉,我怎么就没早点来呢!”

    “这都是庆王世子仁慈,要不然那些贪官污吏当道,哪能对咱这么好?”

    “是啊,我听说庆州这么好,都是因为庆王世子殿下!殿下是菩萨下凡,专门救苦救难的。”

    听到这里,方临实在忍不住插嘴“这跟庆王世子有什么关系?”

    众人沉默片刻,才有人问

    “这是庆州,为什么跟世子殿下没有关系?”

    方临“庆州不是郭知府治理的吗?怎么跟庆王世子扯上关系了?”

    他来庆州后,见庆州这般对待难民,觉得这位郭知府是个真心为百姓着想的好官。

    可是这些人凭什么把这些功劳都放到楼喻头上啊?

    楼喻不就是个纨绔世子吗?他在京城那般跋扈张扬,怎么可能是庆州的救世主?

    太好笑了吧!

    其余人“……”

    这些人虽是新来的难民,但打听消息的本事不俗。且他们从各个州县过来,总能在庆州这边找到先来的老乡,有老乡在,他们当然知道楼喻才是庆州的主心骨。

    方临就不一样了,他谁也不认识,啥也不知道。

    “我说错了吗?”他纳闷问。

    众人对视一眼,开始热情“科普”。

    “小伙子,你现在能住在帐篷里,能拿到麦面和土豆,都是因为世子殿下的仁德!”

    “没错,听说这个土豆还是世子殿下种出来的呢!殿下真厉害!”

    “咱们要是有人生病了,还能去医馆治病,没钱也不要紧,只要以后做工还钱就行。”

    “看到那边新城城墙了吗?那都是殿下建的,里面有厂子可以干活,以后有钱了,还能在城里买房子住哩!”

    方临不由看向远处高耸巍峨的浅灰色墙体。

    他早就看到了,但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原来那儿就是新城。

    他问“新城城墙都是用石头垒砌的吗?”

    方临他爹是工部侍郎,他耳濡目染,对工程这方面略有了解。

    据他所知,要用石头造出这么雄伟的城墙,不仅耗资巨大,还需要无数劳工参与建设。

    楼喻这般劳民伤财,竟还被人交口称赞?!

    “什么石头!”有人解释,“那叫水泥,只是远远看着像石头!”

    方临“水泥……又是什么?”

    水和泥加一起吗?

    为什么他从未听说过这个东西?

    “那也是世子殿下造出来的,可坚硬着呢!”

    方临内心已濒临崩溃。

    “还有还有,据说世子前年在田庄试验新法种地,亩产高达五百多斤呢!”

    方临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

    他急切反驳“他建这么大的新城,不是劳民伤财吗?”

    “什么劳民伤财!小伙子可不要乱说话。”有人语重心长道,“那些工匠都希望新城一直建设下去呢。”

    “为什么?”

    方临实在搞不懂了,竟有人愿意一直服劳役?

    疯了吗?

    “这些工匠月钱高着呢!世子殿下从不拖欠月钱,大家争着抢着要给殿下做工。”

    方临木然问“那郭知府呢?他在干什么?”

    郭濂就任由楼喻大肆建造新城?这也太离谱了吧!

    “谁知道呢。”

    方临又问“庆王世子哪来那么多钱?”

    有人热心解答“据说是造纸坊和纺织厂赚了不少钱。”

    方临又愣了,这都是些什么?!

    只是再多的事,新来的难民也不清楚了。

    方临因为去了一趟医馆,需要做工抵债。

    第二天一早,他和一些难民就被小吏召集在一起。

    “今日到新城做工,大家都必须听我的指令,不要随便乱跑,听清楚没!”

    “听清楚了!”

    方临混在人群里,心里面颇有几分期待。

    他倒要看看那个新城到底是什么样子!

    一行人很快抵达新城。

    只有真正站在城墙底下,才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凛然威严。

    方临怔怔望着这面浅灰色的、毫无瑕疵的城墙,不由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这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他爹是工部侍郎,他自诩见多识广,可到了庆州,却仿佛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愚夫。

    方临恍然想起,离京前夜范玉笙为他饯行时的场景。

    范玉笙说“你怎么还苦着一张脸?”

    “真不知道爹让我去庆州做什么。”方临鼓着脸愤愤道。

    “京城形势不妙,你爹是担心你的安危,让你去庆州避难。”

    方临知道他爹苦心,可是让他去人生地不熟的偏远州府,他实在不愿。

    “唉,我倒是想去一趟庆州,却去不了。”范玉笙感叹一声。

    方临不解“你干嘛想去庆州?”

    “我只是想看看,”范玉笙轻轻一笑,“那儿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范玉笙的感慨言犹在耳,方临这才真正明白,为何他在京城时就对楼喻另眼相看。

    眼前的新城,确实令人震撼。

    穿过宽阔的城门过道,方临再次愣在原地。

    不远处,一群姑娘青春靓丽,她们穿着相同的蓝色衣裙,眼中都泛着光。

    这种光,是他从京城贵女的眼中看不到的。

    “她们……是?”他艰难问出口。

    带领他们的小吏面色不变,眼中却流露出骄傲,跟他们解释道“她们都是纺织厂的女工,结伴来上工。”

    “女工?”方临实在不能理解。

    女人不都是应该在家相夫教子、打理后宅吗?

    她们怎么能这么抛头露面出来做工?

    不仅仅是他,一些其他不习惯的新难民也这样想。

    小吏将他们的神情看在眼里,轻哼一声“可别瞧不起女工,人家的月钱可比你们高多了。”

    如今庆州城的女工都是香饽饽,谁家要是娶到一个,那就真是大喜事了!

    谁会跟钱过不去?

    方临的价值观受到严重冲击,他实在不能理解这些。

    不论是这些女子,还是医馆的霍琼,都让他难以接受。

    可惜,他的崩溃只能自己忍着,没人会在意。

    楼喻已无暇在意无关人等,他正忙着计划水师训练事宜。

    水师虽然作战场地与陆军不同,但基本的训练科目还是要参考陆军的。

    如今陆军就是府兵营那一万六千余人。

    在将近两年的试验和摸索中,府兵营已经掌握一套相对成熟的训练模式。

    为了让江波和元铭更深切地理解这种模式,楼喻便带着两人以及船帮其余舵主,进行府兵营一日游。

    江波本来还没什么概念,直到亲眼见到府兵营的军容军纪,才不得不深深感佩。

    元铭曾经见过水师,他训练船帮也是以水师训练为鉴的。

    他本来还挺自信能为楼喻训练出一支强悍的水师,可见到这些府兵后,他觉得自己实在是个井底之蛙。

    “敢问殿下,这等训练方法,是何人所想?”

    楼喻未答,江波就说“肯定是霍小英雄嘛。”

    “不是。”

    身后忽然传来霍延的声音。

    楼喻一行人转身看去。

    少年统领一身戎装,英姿勃勃,右手紧握腰间佩剑,轩然霞举,凤翥龙翔。

    他刚从城外骑兵营回来,听说楼喻来营中巡察,便立刻来见。

    霍延先同楼喻行了礼,才继续道“我不过是听殿下行事。”

    言外之意,府兵营的一切都是楼喻所为,与他没有关系。

    江波和元铭倒是愣住了。

    元铭率先反应过来,拱手道“殿下果真是博才多学。”

    楼喻笑道“看也看了,不如同去营房共商水师训练一事?”

    众人自然不会拒绝。

    楼喻又转向霍延“你在练兵上颇有经验,你也来。”

    一行人入了营房,楼喻坐在上首。

    “舅舅,元先生,眼下船帮将要编入庆州水师,我想提前同你们通个气儿。”

    元铭“殿下但说无妨。”

    江波也道“殿下尽管吩咐。”

    “我统计过,咱们水师目前共两千六百余人,大家伙儿以前都是闯荡江湖、刀尖上舔血的豪杰,身上自然带着匪气。

    “但既然入了水师编制,第一件事,我希望大家能把身上的匪气清一清。我需要的是纪律严明、令行禁止的军队,而不是冲动鲁莽的水匪。”

    元铭极为赞同,他之前虽用水师的法子训练帮众,但大家过惯散漫的日子,加上他又是外来者,并不怎么听从。

    若非他指挥船帮赢了几场战斗,他这个副帮主的位子根本坐不稳。

    到底与军队不一样。

    “殿下所言极是,不知殿下有何良策,能驯驯他们的性子呢?”

    楼喻道“我已拟定了训练草案。一为纪律训练;二为队列训练;三为内务训练。这三者是前期要抓的关键,所有人必须做好。”

    府兵营前期也是遵循这三个基本要求的。

    以前的府兵惫懒、不讲卫生。

    如今的府兵一个个都被训成了强迫症。

    不仅队列整齐,军营内部的环境卫生以及他们的内务都搞得相当不错。

    楼喻方才带他们参观时,已经跟他们解释过什么叫队列,什么叫内务。

    “殿下,打个仗,为什么还要在意这些?”江波不是很明白。

    楼喻道“不是打仗时在意这些,而是需要用这些方法,训练士卒的纪律性和服从性。”

    见识过府兵的军容军纪,江波等人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

    那些整齐凛然的队列从面前踏步而过,他们心里面不是不激动的。

    “这些基础的训练,你们都可向霍延、李树两位统领请教。”

    楼喻不可能亲自去教水师,便让霍延和李树帮水师整整纪律。

    “至于具体的水上作战训练,舅舅和元先生比我内行,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能在船帮混的,水上专业技能肯定都不错,用不着他指手画脚。

    交待完事情,楼喻宣布散会。

    江波和元铭带着几个舵主回到船帮。

    楼喻一年前就给船帮划出了一块营区,供他们上岸休息居住。

    营区中,帮众睡觉的睡觉,喝酒的喝酒,猜拳的猜拳,赌钱的赌钱,看着就乌烟瘴气。

    对比府兵营看到的那些队列,不仅江波和元铭,就连几个舵主都羞愧地低下头。

    元铭直接下令“把大家伙儿都召集起来,咱们要宣布正事儿。”

    各个舵主分别领命下去,恶声恶气地将帮众全都召集在一起。

    看着一群站得东倒西歪的帮众,江波等人又开始头疼了。

    以前大家都是跑江湖的,散漫就散漫点,没什么大不了。

    可以后就是水师!

    要还是这么吊儿郎当,岂不是让人笑话?!

    江波当然有羞耻心。

    他面色陡冷,左眉上的疤痕煞气十足“都给老子站直了!”

    他是帮主,帮众都服他,听他呵斥,连忙打起精神挺直腰杆。

    元铭凑到他耳边低语几句,江波点点头。

    他吩咐舵主们“你们几个,让他们一个个排好队,按高矮排,排不好今晚不准吃饭!”

    不吃饭怎么行!

    两千余帮众在舵主及一些副舵主的声嘶力竭下,纷纷排好了队列。

    江波这才舒心了。

    他朗声道“众位兄弟都听好了!从今日起,咱们船帮就不再是船帮了!”

    “啥?不是船帮了?帮主说的啥意思?”

    “不是船帮是什么?难不成帮主要解散船帮?!”

    “不是,我听说要将咱们编入水师,以后咱们可不是跑江湖的船帮,而是庆州的水师!”

    “当兵?!”

    “当兵有什么不好?听说在庆州当兵可好了,多的是人想当兵。”

    “当兵可是要打仗的!”

    “咱们船帮又不是没打过仗,怕什么?”

    “那怎么能一样?”

    帮众议论纷纷,哄然一片。

    江波伸手向下压,等帮众安静下来后,才继续道“咱们以后,就是庆州水师!都得听从庆王世子的命令!倘若有谁不愿意,现在就可以退出!”

    帮众们都习惯在水上讨生活,跟谁干不是干,没有一个人表示退出。

    江波很欣慰,问“知道水师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

    “以前咱们是船帮,想出人头地,最多不过是个帮主,本帮主问你们,你们是想当帮主,还是想当将军?”

    这还用说?

    “将军!”

    “好!”江波哈哈大笑,“既然都想当将军,那从明日起,大家就得严格按照水师营的规矩办事,谁要是不遵守,就别怪老子不客气!”

    “咳!”元铭瞟他一眼。

    江波立刻改口“不对,殿下已经封我为水师统领,你们要是不听话,可别怪本统领不客气!”

    “是!”

    当天晚上,帮众们还没察觉到“危险”的来临。

    第二天一大清早,帮众正赖在床上睡大觉,突然外头一阵锣鼓喧天,直接将人炸醒。

    “发生啥事儿了?”

    “快!去看看!”

    大家纷纷跑出营房,就看到帮主……哦不,是统领和副统领站在高台上,他们身后还并排站着十数人。

    那十几个人皆身穿玄衣,腰缠红带,背脊挺直,肃然生威。

    他们是府兵营的人!

    江波高声道“弟兄们,我身后是府兵营霍统领手下的精兵,从今日起,由他们担任你们的教头,教授你们纪律、队列和内务,听清楚了吗!”

    帮众们“……”

    大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一人高声问“统领,凭啥是府兵营的兵当咱们教头啊?”

    一人开口,众人附和。

    “对啊对啊,凭什么府兵营的兵来当咱们教头?咱们是水师,他们懂什么叫吃面条吗?他们会潜水吗?他们懂怎么扬蓬吗?恐怕连划桨都不会吧!”

    江波“……”

    元铭神情冷肃,朗声道“昨天是怎么说的?你们现在是水师!必须服从命令!”

    “副统领,您让咱们服您和统领,咱们也就认了,凭什么让别人管咱水师的事儿啊?”

    “就是就是!”

    这些新水师野性难驯,连江波和元铭都有些压不住了。

    说到底,他们自诩在水上有一技之长,不愿意让外行来训练他们。

    可以理解,但要是不压压他们的傲气,这支队伍的训练就很难继续下去。

    挑选教头时,霍延就已经考虑过这些。所以他挑的教头,不是府兵营里的寻常教头。

    被派来执行任务的,都是特种营里的精英。

    特种营的训练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他们必须学会各种专业技能,包括水上技能在内。

    孙信是特种营的佼佼者,被派到这里当教头,就是为了杀杀这些新水师的威风。

    他突然上前一步,中气十足道“既然你们都不服,那就比一比!”

    底下有人应和“比什么?”

    “你们刚才不是说我们不懂潜水吗?那就比潜水!”

    “行!”

    潜水主要比谁憋气时间长,新水师们常年在水上生活,水性早已刻在骨子里,比这个完全不带怕的。

    他们推出一个水性厉害的,誓要让这些府兵知道,他们水师也不是好惹的!

    孙信点了一人“你去。”

    那人身材适中,面貌寻常,看起来平平无奇。

    旁边不远处就是河。

    两人分别在将绳子系在腰上,在寒风中下了水。

    江波一声令下,二人同时沉下水面。

    这场比试,在水师营的心目中,完全没有悬念可言。

    就连江波和元铭,都觉得府兵一定比不上他们自家的船员。

    时间缓缓过去,水面依旧没有动静。

    众人的心全都拎起来。

    水师营纳闷府兵的水性这么好?

    特种营教头们他们可千万不能输!他们不能让殿下和统领失望!

    两方人纷纷握紧拳头,眼睛眨都不眨,聚精会神盯着水面。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一人露出脑袋,心有不甘地狠拍水面“他娘的!”

    场面一度极为寂静。

    水师营傻眼了,怎么先出来的是他们的人!

    “你怎么回事?你以前不都是咱们帮里潜水的好手吗!”

    “你他娘的给老子再下去!这么快出来干什么?”

    “丢不丢人!”

    一众水师纷纷气得数落那人。

    特种营的人缓缓浮出水面,朝众水师抱拳“承让。”

    水师们默默瞪着他,心里虽有不甘,但更多的是钦佩。

    只要有真本事,他们就服!

    就连江波和元铭都惊异连连。

    府兵营可真是卧虎藏龙!

    他们并不知道,孙信等人可是全营的精英,要是他们连这都比不过,楼喻和霍延又怎会在他们身上耗费大量精力呢?

    水师营在拿手技能上输了,大伙儿全都抬不起头来。

    孙信可一点也不怜惜他们,反正统领说了,就得将他们往死里虐。

    他又问“诸位还想比什么?”

    水师营一汉子上前“我想领教教头高招!”

    水上功夫输了一局,那就比一下拳脚功夫。

    孙信“……”

    这是在送人头吗?

    他们特种营可都是霍统领亲自训练的,要是连一帮“水匪”都打不赢,以后还怎么执行任务?

    孙信又点了一人,“你去。”

    众人将空地留给比试的两人。

    水师营这边参加比试的是个肌肉虬结的高大壮汉,孙信派上去的,也是个高大威猛的汉子。

    端看谁拳脚功夫更胜一筹。

    水师营的汉子身上煞气很重,一看就是战斗经验丰富的。

    而特种营的兵,说句实在话,到现在都没正式参与过战斗。

    但因常常被霍延虐,特种营的兵一个个都练就了“铜皮铁骨”的本领。

    他们特别坚韧。

    特种营的兵没有能打得过霍延的,所以他们训练时,想的从来只是怎么样才能在霍统领手下坚持更长时间。

    两位汉子交战极为激烈。

    水师营这边野性,特种营这边正统。

    一时难分高下。

    江波对元铭感叹一声“我还以为府兵营中除了一个霍延,其余都不能入眼呢。”

    但今日这个局面,让他不禁收起了傲慢。

    元铭道“所以咱们水师营必须要进行训练。”

    “砰——”

    水师壮汉被撂倒在地,脸上、身上一片青紫。

    他吐出一口血沫,呲着牙竖起大拇指,“行!老子服你!”

    水师营众人“……”

    他娘的,又输了!

    连输两局,还用比吗?

    大家都明白过来,看似寻常的府兵,其实根本不好惹。

    服气,真服气了。

    元铭适时鼓掌“咱们水师营的教头确实厉害!大家以后一定要服从教头的指令,记住了吗?”

    “记住了!”

    水师营没了气焰,孙信便开始分组。

    两千六百人分为十三组,每组二百人,分别由十三位教头带领。

    他们必须熟记水师营的规章制度,必须每天进行队列、四百米障碍、越野跑等训练。

    这些都是一个士卒的基本素质。

    初见成效后,他们从岸上转移到船上训练。

    主要训练他们在船上的稳定性以及机动性。

    这些对于他们来说不算难事。

    但一支队伍是否合格,不仅仅在于个体专业技能,还在于能否配合默契。

    这一点元铭曾耗费过很大心思,但见效甚微。

    而今水师营的兵卒们,经过长时间的训练,已经能够形成条件反射,具有相当不错的服从性。

    元铭深感欣慰。

    转眼到了冬至,庆州城内外飘满饺子的香味。

    楼喻从新城骑马回到王府,刚解开大氅,忽闻城门驻军来报“启禀殿下,南门外有人声称是沧王世子,想要求见殿下!”

    “……”

    楼喻愣了好一会儿才道“他什么模样?”

    驻军尽可能地描述清楚。

    楼喻皱眉“就他一个人,没有车驾?”

    “还有一个护卫。”驻军顿了顿,小心翼翼道,“他们形容有些狼狈。”

    楼喻先是叫来冯三墨,让他去查沧州的消息。

    而后重新系上大氅,吩咐人备一辆车,带着冯二笔骑马赶到南门。

    楼蔚抱着膀子瑟缩地站在城门外,充满希望地看向城内。

    他反复不停地问“阿大,阿喻不会忘了我吧?他不会把我丢在城外吧?他……”

    “殿下,您不用担心。”阿大温声安慰,“喻世子心地善良,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楼蔚愁红了眼睛。

    “可是、可是庆王手上也没兵了啊。”

    阿大沉默地低下头。

    自从圣上收缴兵权后,沧王手里是一点兵都没有了。

    沧州驻军也就一千余人,碰上叛军大规模攻城,根本守不住。

    沧州官吏死的死逃的逃,沧王府被叛军包围,也不知王爷和王妃现在如何了。

    若非他和殿下幸运,恐怕都逃不出沧州城。

    阿大悲从中来。

    “阿大,你看,是不是阿喻来了?!”楼蔚惊喜地望着前方。

    阿大抬头望去。

    庆王世子身披朱红大氅,骑在高头大马上,神清骨秀,贵不可言。

    比在京城时,愈加雄姿英发。

    何以被夺军权后,喻世子还能这般气势熏灼?

    楼喻至城门,乍一见到楼蔚和阿大,差点没认出来。

    这也太狼狈了吧!

    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说是乞丐都不为过。

    也就是守门的敬业,还去王府通报,否则早就被人赶走了。

    “阿喻!”楼蔚瞬间眼泪汪汪。

    楼喻下马,在距离他们几步外停步。

    “你怎么搞成这样?”

    楼蔚抹抹眼泪,“阿喻,你能不能先收留一下我和阿大?我们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楼喻“……”

    真的太惨了。

    他立刻道“快上车,我带你们回府。”

    楼蔚和阿大感激不尽,爬上了马车。

    回到王府,楼喻吩咐下人准备热水给两人洗漱,又备上干净衣物。

    两人洗漱完毕,焕然一新。

    楼蔚忍住腹中饥饿,说“阿喻,初次登门,我得先拜见王爷、王妃。”

    “先填饱肚子再说!”楼喻吩咐人上了几盘饺子。

    他道“今日冬至,府里包了不少饺子,咱们一起吃。”

    阿大俯身一拜“喻世子,您与殿下同食就好,我……”

    “别废话,坐下吃!”

    楼喻一声强令,阿大不知怎么,下意识就坐了下来。

    吃着吃着,楼蔚突然掉起了金豆豆,最后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楼喻温和又耐心“到底出什么事了?”

    “阿喻,”楼蔚哽咽地抹抹眼泪,“沧州、沧州被叛军占了,我爹和我娘还不知道会受什么折磨,呜呜呜呜。”

    楼喻头脑清醒,问“沧州被叛军攻袭,沧州知府没有向朝廷求援?”

    总不可能连送个信的工夫都没有吧?

    “喻世子有所不知,那些叛军声势浩大,沧州驻军根本就没有抵抗之力。”阿大解释道。

    楼喻暗叹,沧州富庶是出了名的,兵力又不足,叛军当然不可能放过这头肥羊。

    他问“那你们逃出沧州后,可有向朝廷求援?”

    阿大道“我们逃出来时什么也没带,眼下各地叛军四起,朝廷乱成一锅粥,就算我们求援,可没有知府印信或王爷印信,朝廷恐怕不会管。”

    朝廷都自顾不暇了,还会管沧州?

    朝廷军和天圣教还在桐州打得火热呢。

    桐州距京城算不上多远,要是不把桐州的起义军剿灭,皇帝一定会坐立难安。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楼喻道“不管怎么说,都得试一试。”

    “阿喻,”楼蔚抹干眼泪,“我和阿大没有印信,恐怕求援信送到京城,那些人也不会看一眼。”

    “那你有何打算?”楼喻问。

    楼蔚想了想,道“阿喻,能不能借用一下庆王的印信?”

    他实在没办法了。

    楼喻想了想,道“你也知道咱们藩王不得圣心,不如这样,我明日去见郭知府,问他愿不愿意施以援手。”

    “阿喻,谢谢你!”

    楼蔚感激涕零。

    两人在客院歇下后,楼喻回到东院。

    冯三墨已静立等候。

    情报与楼蔚他们说的大差不差,不过比楼蔚他们多了一个消息。

    沧王和沧王妃已经死于叛军之手。

    冯二笔感慨“蔚世子也挺可怜的。”

    楼喻嘱咐道“这个消息先不用告诉他。”

    楼蔚逃亡数日,心神本就濒临极限,要是现在告诉他,保不齐直接崩溃。

    “是。”

    楼喻吩咐他“去叫霍延来。”

    片刻后,霍延来到东院。

    楼喻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沧州失守,现在被叛军占据,楼蔚前来求援,你认为该如何?”

    霍延何其敏锐,一针见血“殿下想要沧州?”

    屋内沉寂几息。

    楼喻默默看着他,不由笑叹“知我者,霍二郎是也。”

    霍延的洞察力,着实让他感到心惊。

    他不过开了个头,霍延就猜出他深藏内心的想法。

    楼喻倒没觉得抵触,反而生出一丝隐秘的欢喜。

    毕竟霍延在其他人面前,从来都是沉默居多,不会像这般畅所欲言。

    有种被特殊对待的感觉。

    还会因心有灵犀平添几分动容。

    霍延知道自己可以不用说这句话,但他就是情不自禁,想在楼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