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书屋 > 科幻小说 > 穿进男频搞基建 >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湖州城被雾笼罩,  众人根本看不清城外发生何事。

    裘光和段衡刚赶至城楼,便觉城墙震颤,双耳齐鸣。

    雾气弥漫中,  忽有火光冲天,犹如电闪雷鸣,风云变色,  令湖州城内外天塌地陷,人心惶惶。

    守城士卒已然吓得瑟瑟发抖,口中喃喃道“天降神雷!天降神雷!”

    “老天爷发怒了!”

    “老天爷发怒了!”

    所有人都陷入恐慌中,  就连段衡和裘光都被这未知的惊雷搞得心如悬旌、魂惭色褫。

    更别提其余兵士和百姓如何神丧胆落、跼蹐不安。

    惊雷平息后,一股硝烟味弥漫开来,  钻进众人鼻腔,  让人觉得好似被天神的怒意笼罩,心惊胆战。

    有兵士抖着声音问“统领,不会真的是天神发怒了吧?”

    “胡说八道!”裘光连忙喝止,“咱们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天神为什么发怒!”

    他本身不信鬼神之说,只是面对相信的士卒,只能用他们的逻辑反驳。

    兵士嗫嚅道“难道、难道庆王世子是真龙天子,咱们昨天拒绝了,  所以……”

    “放你娘的屁!”裘光怒不可遏,  直接拔剑而出,  “你再胡言乱语,  老子割了你脑袋——”

    “轰——”

    炸雷之声淹没了裘光的怒吼。

    四周皆静,唯余地动山摇、雷声滚滚,  又见雷火在雾中霹雳闪现,  令人洞心骇耳、魂惊魄惕。

    霍延让人隔一段时间扔一个震天雷,  一共扔了六个。

    直到金轮初现,雾气渐散。

    湖州城的士兵和百姓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一串清亮的哈哈大笑声。

    “裘统领,怎么湖州城大晴天打雷了?”杨继安调侃道,“难不成是天降罚雷?”

    段衡眯着眼远眺,问裘光“这就是昨日劝降的小子?”

    “嗯,忒能说了,说话都不带喘气儿的。”裘光郁闷道。

    他到现在心神还没缓过来。

    段衡朗声回应“什么天降罚雷!不过是你们弄出来的鬼把戏!”

    “对!都是你们庆军弄出来的鬼把戏!”裘光嗤笑道,“用这些鬼蜮伎俩就想让我们投降?门都没有!”

    杨继安问霍延“打不打?”

    霍延肃目“打!”

    湖州军心不稳,士气低迷,不趁此机会攻城,还等什么?

    他一声令下,旌旗猎猎,战鼓雷鸣,喊杀震天。

    裘光迅速对段衡说“此处危险,你先回府衙!”

    “你要当心。”段衡目露担忧。

    裘光冷嗤一声“不过这么点人,你也太小看我了!”

    他厉声下令“弓箭手准备!滚木准备!礌石准备!滚水准备!”

    用滚水而非滚油,是因为湖州穷得只有水,没有油。

    湖州的弓箭制备并不精良,射程大概也就五六十步远。

    庆军在五十步外停下,竖盾牌遮挡箭雨。箭矢划过长空,抵达盾牌上时已经不剩多少力道了。

    它们击中盾牌,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庆军弓箭手于盾牌后张弓。

    他们的装备完全碾压湖州驻军,且各个箭术卓绝,百步穿杨。

    一时间,湖州城上空被箭雨笼罩,庆军未进一步。

    湖州城楼上死了一些士卒,倒是庆军这边并无多少伤亡。

    裘光越打越觉得不对劲。

    他仔细观察庆军阵仗,忽地心头惊跳,问左右“庆军有步兵三千,这人数怎么对不上?!”

    左右副统领闻言,不由定睛望去,皆是一惊。

    “会不会尚有一部分庆军留在营地?”

    裘光问“你他娘的攻城不带足兵力?”

    “……”

    左右皆沉默不语。

    裘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心口一阵慌乱。

    “北门和西门如何了?!”

    没有人能够回答。

    裘光死死盯着城下的庆军,他们龟缩在五十步外,哪有什么攻城的迹象?

    他被骗了!

    一股咸腥涌上喉咙,被他死死压制下去。

    “快派人去探!”

    与此同时,湖州城北门已经陷入兵荒马乱之中。

    霍延在东门投掷震天雷,真正目的是为了吸引湖州所有人的注意力。

    “天降罚雷”这种迷信的招数,对普通士卒和百姓来说有用,但对裘光和段衡根本就没用。

    不过是为了混淆视听而已。

    真正的战斗是在北门。

    湖面水汽充足,雾气比陆地上还要浓重。

    江波率水师于北门湖面停留,船上携一应攻城用具,还有一千余步兵。

    因为雾气太大,放哨的渔民根本看不见他们。

    北门外建了水寨,要想攻入北门,必须要拿下水寨。

    大雾茫茫,不辨方向,该如何抵达水寨?

    好在江波等人行船多年,极有经验,也有辨别方向的工具,能大致判断北门的方位,估算出距离。

    “差不多了。”江波道。

    立刻有弓箭手张弓搭箭,并将包裹了桐油和燃料的箭尖放入火盆中引燃。

    火箭咻然迸发,淹没在浓浓迷雾中。

    下一刻,便听一道惊呼“怎么回事!哪来的箭!”

    江波扬唇一笑,对元铭道“看来我这手艺还没退步嘛。”

    他在水上有种天生的直觉。

    元铭无奈“行了,听到声儿了,咱们快过去吧。”

    水寨的兵也不傻,他们迅速集合起来,试图抵御陌生来客。

    箭矢在浓雾中横冲直撞,撞到大船上,又掉落水中。

    江波拍拍手下的兵“该你们上场了。”

    擅长水性的士兵立刻潜入水中,悄无声息地游向水寨。

    金轮冒出了一点头。

    橘色的光线穿透雾气,带来了一丝光亮。

    水师前锋潜至水寨附近。

    长久训练出的能耐,在这场无声的战斗中发挥得淋漓尽致。

    在水寨守兵的不可置信下,他们很快掌控了水寨。

    雾气散了一些。

    庆州战船靠近北门水寨,江波对周满道“接下来就交给周千夫长了。”

    他们水师只负责水上作战,不负责攻城。

    周满抱拳以示敬意,遂立刻率兵上岸,攻取防守空虚的北门。

    青龙湖对北门来说,一直都是天然屏障,故裘光在北门部署的兵力非常少。

    且早晨城中所有人皆被东门震天雷吸引注意,北门的防守极度松散。

    周满带来的都是精锐之师,他们飞速攻上城墙,干掉守军,直奔湖州城府衙。

    东门那边还在时不时炸雷,搞得全城人失魂落魄,加上雾气遮掩,是以,周满等人入城后,竟少有人发觉。

    暖融的晨光照在脸上,裘光却觉得心底发寒。

    他瞪着城下不挪一步的庆军,仿佛被人狠狠扇了几巴掌,浑身都在颤抖。

    忽有士兵来禀“统领!不好了!庆军攻下了府衙,知府大人也被擒了!”

    “轰隆——”

    仿佛有更可怕的惊雷在脑子里炸响。

    裘光终于意识到,他们中计了!

    庆军声东击西,在东门牵制他们的主力,同时暗中派遣精锐攻破防守空虚的城门。

    可是,裘光怎么也想不通,庆军到底是怎么攻破城门的。

    按理说,他在西门部署同样周密,南门多山地,易守难攻,北门临水,更不必说。

    庆军到底是如何做到的?他们攻的又是哪个城门?

    府衙都被占了,知府都被抓了,他们还有打的必要吗?

    湖州驻军士气大减,一个个望着不远处的庆军,根本提不起反抗的意志。

    “统领,现在该怎么办?”

    裘光很不甘心,但眼下已经由不得他不甘心。

    “湖州的诸位将士!你们还在犹豫什么?跟着咱们庆州一起勤王不好吗?裘统领,现在天下都乱了,你以为你们湖州还能独善其身?就算没有我们,也会有其他势力,你又何必舍弃庆州的美好生活,跑到别人手底下接受奴役呢?”

    杨继安在城下大声喊道。

    裘光“……”

    能别再吹庆州了吗!他不信!

    “统领!知府大人在楼下。”有士卒禀道。

    裘光立刻转身去看。

    城楼下,段衡被绳子绑住,正苦笑着仰首看向裘光。

    他们自诩部署严密,却在短短时间内被人打得这么惨,何其汗颜!

    周满将刀架在段衡脖子上,大声道“裘统领,咱们庆州也不想跟湖州为敌,您不如打开城门吧。您放心,咱们庆军绝对不会伤害老百姓分毫,也不会掠夺老百姓的东西,咱们都是讲道理的!”

    “……”

    周围百姓战战兢兢。

    讲道理为什么还要攻城?

    裘光没说话,段衡却开口了。

    “请问,范公所著《观庆赋》到底是真是假?”

    周满摇首失笑“范公宁死也不屈从史明,段知府为何还要心存偏见?世子殿下从未逼迫过范公,一切都是范公自愿的。”

    而以范文载的性情,他必然不会对自己的见闻夸大其词。

    段衡愣住,随后惭愧笑道“是我以宫笑角,自以为是。”

    是他一叶障目,只看到庆王世子争夺天下的野心,却看不到庆州真正的面貌。

    他太自负了。

    本以为自己能将湖州守护成如今这番安定的光景,定不比别人差,又何必让别人来胡乱治理湖州呢?

    他将庆王世子视为狼贪虎视之人,与越王、天圣教并无不同,却忘了,庆王世子本就拥有讨伐史明、整顿乾坤的资格。

    而今日之战,更加证明了这一点。

    他郑重问“庆军当真不会伤害百姓?”

    周满颔首“不会。”

    他身旁跟着千余兵卒,皆大节凛然,气冲霄汉。

    段衡心知负隅顽抗没有意义,反而徒增伤亡,遂抬首看向裘光

    “裘统领,开城门吧。”

    裘光身形猛地一颤,怵目惊心道“段衡!”

    “裘统领,咱们尽力了。”

    他们不能再做无谓的牺牲了。

    湖州城已经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他不知道等待湖州城的将会是什么,他只能赌,赌庆军的话是真的,赌那位世子殿下是仁慈的。

    裘光痛心疾首,眼眶通红。

    却也清楚,湖州城大势已去。

    他狠狠拍向城砖,不得不下令开启城门。

    震天雷之后,湖州驻军和百姓早就失去了反抗的意志。

    裘光一声令下,城门缓缓开启。

    城内守兵和百姓,自发站在街道两侧,等待庆军入城。

    周满依旧擒着段衡,以防万一。

    裘光失魂落魄地走下城楼,立刻被庆军押住。

    片刻后,庆军贝联珠贯,济济跄跄,井然有序地进入湖州城。

    金芒万丈下,霍延纵马踏进颓败的城池,左右匪匪翼翼,讲若画一。

    众人这才看清他的面貌。

    令人震惊的不是他俊美的容貌,而是他富于春秋的年岁。

    霍延看一眼杨继安,杨继安立刻会意。

    少年扯着嗓子喊“各位乡亲不用担心,咱们不会伤害你们的!你们现在就可以回家,该干什么干什么!”

    老百姓面面相觑,却强忍害怕没有离开。

    段衡笑着说“大家都回家去吧。”

    终于有人忍不住问“庆州的军爷,段大人和裘统领都是好人!军爷能不能不要杀他们?”

    杨继安道“我们什么时候说要杀了他们?别胡思乱想,都回家去吧!”

    “多谢军爷!多谢军爷!”

    得到承诺,老百姓依依不舍地离开。

    街道上只剩下庆军和湖州驻军。

    霍延吩咐道“李树、周满,你二人率两千人暂时留守湖州。”

    “是!”

    他又转向段衡和裘光。

    “请二位走一趟庆州。”

    其余驻军暂时留在湖州由庆军监管。

    从湖州到庆州,得先经过沧州。

    而今,沧州已经成为楼喻手底下的粮食生产基地和海贸基地。

    段衡和裘光,一踏上沧州地界,便被眼前茂盛葱郁的景象所吸引。

    “有这样的长势,今年不愁丰收啊。”段衡由衷感慨道。

    杨继安凑到他们跟前,骄傲道“这都是殿下的功劳!”

    “你们殿下才十七岁吧?他真有这么大能耐?”裘光不由冷嘲。

    他一个手下败将,倒是瞧不起别人来了。

    杨继安一针见血“要是不厉害,裘统领亲自守城,怎么连一天都没守下来?”

    “还不是你们搞的小把戏!”裘光郁郁道。

    要是正面交战,自己不一定会输!

    杨继安白他一眼“输不起!”

    为了运输便利,沧州城而今主干道多以水泥路为主,单是这平坦干净的水泥路,就足以让段衡、裘光二人惊异感叹。

    “是我狭隘了,之前竟以为范公……”段衡摇首苦笑,“若能见到范公,我定稽首告罪。”

    裘光无奈“亲眼见到之前,不愿相信乃人之常情。”

    毕竟《观庆赋》里将庆州描述成天堂一般的存在,谁愿意相信?

    段衡道“就算不信文中所言,也要相信范公高风亮节。”

    “我看你们读书人就是迂腐!”裘光道。

    段衡索性不再和他争,而是找杨继安攀谈起来。

    他相貌周正,气质清和,说话又有礼貌,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虽为阶下囚,却不见丝毫颓丧之气。

    “这位小将军怎么称呼?”

    “我不是将军,我叫杨继安。”

    “杨小兄弟,不知有没有《观庆赋》文稿,我想再拜读几遍。”

    杨继安呲牙一笑,“你还真问对人了!”

    他从胸口掏出一份文稿,小心翼翼展开,不舍地递给他。

    “你可要小心点,别弄坏了。”

    段衡见他虽为行伍,却这般珍惜文稿,不由好感陡增。

    “看来小兄弟也推崇范公?”

    杨继安摇头“我就是觉得他写得好。”

    “范公所书,自然是锦绣华章。”

    “我是说,他写的庆州城特别特别好!”杨继安一脸认真。

    段衡一愣,不由笑出声来。

    “你说得对。”

    他低首仔细研读文稿。

    打破偏见后,他越读越觉得血脉贲张、热泪盈眶。

    读书时他就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策名就列、揽辔澄清,当官后他就想着一定要砥砺清节、安民济物。

    他为官十数载,自诩恪尽职守、细针密缕,上不辜朝廷,下不负百姓,是以初阅《观庆赋》,便觉庆王世子哗众取宠,为了攫取政治筹码,竟用这等荒诞的文章哄骗天下人。

    他深知治理州府之难,根本看不得这般高谈虚辞传颂天下。

    只可惜,他忘了一句话。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倘若他能下马看花,倘若他能虚心探求真相,便不会井蛙语海、斑鸠笑鹏。

    旁观的裘光简直惊了。

    素来坚韧不屈的好友竟因一篇文章泪洒衣襟。

    “段衡,你莫不是疯了吧?”

    段衡遥望远处,深深叹道“裘光,我只是觉得,我做得还不够好,我对不住湖州百姓。”

    “休要胡言!”裘光皱眉道,“你要是做得不好,世上还有人做得好吗?”

    段衡目露期待。

    “那咱们就一起看看庆州吧。”

    六月初三,霍延率千余人返庆。

    楼喻正在新城总衙忙于公务,没法抽身去南门迎接。

    经过一次全方位、多层次、大规模的人才选拔,而今新城衙门、新城学院、新城书坊、新城医院皆填满了人。

    有了这些新鲜血液的加入,整个新城越发焕发出勃勃生机,整座城蒸蒸日上、日新月异。

    新城庆荣学院开学日期定在八月秋收后。

    现在已是六月,必须要做足准备。

    学院设院长一名、副院长两名以及教习夫子若干。

    楼喻自己当了个荣誉院长。

    虽只是荣誉,但头一年的事情还得他亲自操刀。

    庆荣学院与其他私塾、学堂不同。

    大盛的学堂,一般都教授君子六艺,分别为礼、乐、射、御、书、数。

    楼喻在此基础上,设置了必修课和选修课。

    必修课包括基本的国学、算术、物理学、造化学。

    选修课有礼、乐、射、御、书。

    除此之外,庆荣学院的教材也和外面不一样。

    据楼喻所知,大盛的孩子启蒙时,每天都要面对枯燥陌生的文字,很容易丧失兴趣。

    他便让书坊在编撰启蒙教材时,在里面配上一些活泼有趣的图案,便于学生记忆。

    还有物理学和造化学。

    楼喻是理工科出身,一些非常基础的知识还是记得的。

    他也不担心别人怀疑自己,反正这几年来,该怀疑的也都怀疑了。

    而今他是庆州之主,掌管五州,若是还像以前谨小慎微,那还不如早早辞职,回田庄种土豆去吧!

    他在庆州就是至高无上的王,无人胆敢置喙!

    更何况,还有杨广怀和袁向道在。

    任何不能解释之事,都可用玄学来兜底。

    不是说他日角龙颜、彤云素月吗?这样的人有些神异不是很正常的吗?

    而且,大盛不是没人研究物理和造化之学。

    只不过不得其门罢了。

    楼喻并非要搞出一个系统的物理学和化学,他只是希望通过一些简易的小实验,打开学生的思维,引导他们自己去探索自然的奥秘。

    但这里面存在一个问题。

    招来的教习和夫子们,恐怕不能接受这种新奇的教学模式。

    文人大多傲气,要是他们觉得学院在胡搞,恐怕会一气之下辞职走人。

    得找能压得住他们的人。

    正好,院长和副院长的职位还没定。

    晚上吃饭时,楼喻问霍延“你觉得,我要是请范老先生当这个院长,他会不会答应?”

    霍延想了想,道“学院同时接收男女学生,阿喻是打算分班教学?”

    “这世道,暂时也只能如此。”

    霍延笑道“那这次招收夫子,其中可有女夫子?”

    楼喻一愣。

    他当时没想那么多,就直接贴出招聘启事,现在想想,好像确实不够周全。

    他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请范夫人担任学院夫子?”

    好主意啊!

    范夫人出身名门望族,学识渊博,满腹经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比寻常文人士子差,在学院当个夫子绰绰有余。

    而且相比范文载,范夫人温和慈爱,通透豁达,更愿意接受新鲜事物。

    楼喻有很大把握她会同意。

    但不管怎么说,他还得亲自去询问范夫人的意愿。

    他抽了一天空,带上霍延和冯二笔,携若干护卫,行至沧州范府。

    得知楼喻来了,楼蔚欣喜若狂,直接上了范玉笙的马车,跟着他一起去范府,将内堂留给方临一个人。

    方临“……”

    算了,他还是认真办公吧。

    他们刚回范府,庆王世子的车驾已停在范府外。

    楼蔚不等马车停稳,就急急忙忙往下跳,还差点崴了脚。

    “殿下又不会跑,急什么。”范玉笙好笑道。

    楼蔚面色泛红“阿喻日理万机,我怕他来了又走。”

    言罢,小跑着往范府里冲。

    范府和沧王府素来往来密切,楼蔚经常来范府做客,早已熟门熟路。

    他在正堂门外看到了冯二笔。

    “二笔,阿喻是不是在里面?”

    冯二笔笑着点头,“奴见过沧王。”

    “别这么客气,”楼蔚摆摆手,小声问,“阿喻今日来范府是为什么事啊?”

    这事儿没什么不能说的。

    正好范玉笙也过来了。

    冯二笔便告诉两人“新城学院缺女夫子,殿下想邀请范夫人去学院任教。”

    “这是好事啊!”楼蔚感叹,“夫人才华横溢,不当夫子岂不浪费了?”

    范玉笙也道“祖母应是高兴的。”

    他猜得没错,范夫人确实惊喜。

    她本以为楼喻是来找老头子的,未料竟是邀请自己去担任夫子。

    范夫人自幼熟读文史,博古通今,只是身为女子,她只能在内宅与自己的丈夫探讨探讨学问。

    老头子都说,她的才华比起一些名士都不逊色。

    只是,这世道对女子还是过于苛刻了。

    她空有满腹才华,却无用武之地。

    听闻楼喻来意,自然惊喜异常。

    “殿下,您的学院当真要招收女学生?”她问,“会有人家愿意送姑娘家去读书?”

    楼喻笑答“夫人不必担心,而今新城总衙中就有女子任职,地位和薪酬都不低,纺织厂中也有女管事,不管在衙门任职,还是当管事,都需要经过考核,考核需要具备一定的文化素养。”

    老百姓都是实在人,他们根本不想那么多,有面子、能赚钱才是真理!

    庆州有很多人都羡慕唐雯、尤慧以及纺织厂的女工们。

    要是女孩子读了书,以后参加考试,不就能考进府衙当官了吗?就算不当官,那也能去工厂里面当个管事啊!

    而且,楼喻还颁布了政策,第一年入学的学子,等成功毕业,学院会直接分配工作。

    直接分配?!

    这还犹豫什么?

    旧城学堂那么多学生,念了那么多年书,能考出去当官当管事的能有几个?

    政策一下达,庆州城的老百姓都蠢蠢欲动。

    家里有适龄的孩子,不管男娃还是女娃,统统送进学院!

    所以,庆荣学院不愁生源。

    楼喻将这些都耐心细致地讲给范夫人听,范夫人笑容越来越温柔,看着楼喻的目光也越来越佩服。

    “殿下能做到这般田地,老身感佩于心。”

    原来她们女子也有机会闯出一番天地!

    旁听的范文载却轻哼一声。

    范夫人瞪他一眼。

    楼喻笑道“愿闻范公高见。”

    “世子殿下,”范文载别扭道,“你让我夫人孤身远赴庆州教书,叫人如何放心?”

    楼喻被逗笑出声,“范公若是不嫌弃,可否担任新城学院院长?您放心,我定会让人在新城准备合适的宅子供您与夫人同住。”

    范文载哼道“既然学院那么缺人,老夫就勉为其难答应了。”

    “殿下别听他胡说,”范夫人打趣道,“他其实早就想在新城住了,故意在这装相呢。”

    “夫人……”范文载老脸一红,幽怨地看向她。

    “哈哈哈哈,范公与夫人鹣鲽情深,令人钦羡。”楼喻赞道。

    楼喻此来,还带了一套已经做好的教材。

    他将教材交给范文载,详细讲述庆荣学院日后的教学模式,听得范文载和范夫人一愣一愣的。

    “课间操?”范文载有些茫然。

    楼喻道“久坐读书于身体无利,做操有助于强身健体。我已让城中大夫编了一套早操,以后会教给学生们。”

    大夫们有自己的养生操,比如五禽戏什么的。

    他们根据这些,编了一套更适合学生的操式。

    “不错,不错。”范文载并非迂腐之人,觉得挺有道理的。

    “物理学?造化学?”

    楼喻笑着解释“您和夫人在新城看到的景象,都离不开这两门学问,所以我认为,要想让国家得到长足发展,这两门学问必须要深入研究。”

    想到水泥、玻璃、庞大的器械等等等等,范文载又被说服了。

    可还存在一个问题。

    “世上通晓这两门学问的何其少,届时学院恐怕并无夫子教授。”

    “离开学尚有一些时日,为了夫子们能够更好适应新的教学模式,我会在开学前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岗前培训,大家皆为心思敏捷之人,学会这些不在话下。”

    范夫人对物理学和造化学很感兴趣,不由问“老身也可以学?”

    “当然。”

    他顿了顿,忽问“学院夫子都需要录入名单,请恕我冒昧,不知夫人姓名为何?”

    “姓邵,名秋兰。”

    “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夫人好名字。”楼喻赞道。

    邵秋兰笑道“多谢殿下。不过学院只有我一个女夫子?”

    “这段时日有不少人来庆,其中不乏出身富贵的女子,回庆后我便招揽女夫子。有邵夫子做表率,想必会有不少有志女子愿意追随效仿。”

    巾帼不让须眉,女子中也有想建功立业的。

    邵秋兰喜欢“邵夫子”这个称谓,笑意更深“殿下明月入怀,令人钦佩!”

    楼喻正说得口渴,一盏茶递到眼前,他顺手接过,对霍延笑了笑。

    霍延一直侍立身后,沉默不言,一开始范文载和邵秋兰没有多加注意。

    而今看到霍延,双双愣住了。

    邵秋兰道“这位小郎君看着有些面善。”

    霍延离开京城时才十四岁,四年过去,他的相貌已经发生了改变。

    轮廓虽在,气质却迥异。

    范文载也附和道“确实面善。”

    霍延拱手道“小子霍延,曾有幸去过贵府。”

    “你是霍义的儿子?!”范文载惊讶。

    “是。”

    范文载叹息一声“你能有这般际遇,霍将军泉下有知,定会欣慰。”

    他当初虽想帮霍义,但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霍家倾颓。

    能在这见到霍将军血脉,范文载心中确实有几分惊喜。

    “好了,”邵秋兰打断他,笑眯眯地望着霍延,“小郎君已有十八了吧,可曾婚配?”

    霍延不动声色看了楼喻一眼。

    “不曾。”

    楼喻立刻换了话题“范公,邵夫子,时候不早,我还得回庆处理公务,先告辞了。”

    二人起身相送。

    楼喻携霍延出屋,便看到庭中楼蔚和范玉笙。

    “阿喻!”

    楼蔚飞扑过来,虽很想熊抱一下,到底碍于别人在场,不能有失身份。

    “蔚兄,好久不见,你越发光彩照人了。”楼喻笑着打趣道。

    楼蔚高兴道“这话应该送给你。阿喻,你好久没去我府上了。”

    “此行匆忙,我还得赶回庆州,抱歉了蔚兄。”楼喻婉拒邀请。

    楼蔚很能理解,目露关切道“阿喻,公务的确重要,但你也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太累了,你还这么年轻,咱们有大把大把的时间!”

    “哈哈哈哈,多谢蔚兄关心。”

    楼喻又转向范玉笙,郑重道“这两年也多谢范大人助我治理沧州。”

    “殿下言重了,”范玉笙感佩道,“属下做的不过是一些小事,殿下所思所行才是浩然大道。”

    几人又寒暄几句,楼喻告辞。

    众人皆站在府外,目送世子车驾远去。

    楼蔚目泛泪光“阿喻真的好辛苦啊。”

    范文载直接感叹“雄才大略,明并日月。此乃大盛之幸,社稷之福啊。”

    “祖父,”范玉笙笑着道,“您和祖母同入学院教书,与孙儿两地相隔,孙儿得了空会去看望您二老的。”

    “看什么看!”范文载挥挥手,“你把沧州治理好才是正事儿!”

    范玉笙朗声大笑。

    归庆后,楼喻便吩咐人张贴招聘公告。

    “新城庆荣学院招收女夫子若干,有意者请至庆荣学院应聘。条件如下。”

    这条公告一出,一些犹豫不决的人家彻底不犹豫了。

    既然招收女夫子,那他们家的女娃娃去学院上学也就没什么顾忌了。

    但还有人觉得吃饱了撑的。

    “送女娃娃去读书干什么?还不如让她学纺织,以后进工厂也能赚钱。”

    “对啊对啊,浪费那个钱做什么?而且就算以后能去衙门做事,可衙门里那么多男的,这来来往往的,多不好啊。”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这条公告的实际意义算不上大。

    可对于一些女子来说,这条公告不啻于一条光明大道。

    自庆州天下皆知后,不少文人士子都来庆州参与“勤王”。

    这些人大多拖家带口,有些人的妻子大字不识,有些人的妻子却饱读诗书,颇有才华。

    其实到庆州后,她们的生活并没有多少改变。

    依旧每日照顾夫君、打理后宅,和以往一样,无法实现自己的价值。

    公告的出现,无疑在她们黯淡无光的人生路上点燃了一盏明灯。

    她们纷纷欣喜若狂地与夫君商量这件事。

    有人说“你去当夫子?你真以为自己认得几个字就能当夫子了?还是在家待着吧。”

    有人说“去学院教书?那岂不是抛头露面?于你无益啊。”

    也有人说“夫人,这是好事啊!我一直觉得夫人才华不输男儿,这下夫人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

    还有人说“太好了!这样咱俩就可以在一个学院里教书,每日同进同出,还能赚到两份薪酬,多好!”

    迂腐者有,开明者亦有。

    就在这时,楼喻又发布了一条公告。

    公告上说新城庆荣学院有幸聘请到范文载范公担任院长一职,兼任男班教习;范夫人担任副院长一职,兼任女班教习。

    范文载是谁?

    大盛文人士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范夫人是谁?

    是陪伴范公大半辈子的贤妻,年轻时也曾是京城有名的才女。

    行了,大家都别纠结了,连范夫人都去学院教书了,他们还有什么理由阻拦妻子去教书呢?

    谁都想与大儒搭上关系,既然自己搭不上范公,那也可以让妻子与范夫人交好,到时候说不定能有机会得见范公一面呢。

    不少自诩有才华的女子都去应聘。

    和男夫子一样,她们也需要通过考核。

    忙完这些,楼喻才有时间过问段衡、裘光这两人。

    霍延道“我已将他们安排在营中,阿喻是否要见一见他们?”

    “嗯,”楼喻颔首,“我看过湖州相关书册,段知府和裘统领皆是为国为民的好官,这样的官已经很难得了。”

    他们的精神令人感佩。

    二人便一同来到军营。

    段、裘二人皆被看押在营房中。

    段衡倒是能耐得住性子,裘光已经快要憋不住了。

    “庆军将咱们关在这里是几个意思?要杀就杀,要剐就剐,给老子个痛快成不?”裘光粗声粗气道。

    段衡悠闲看着书,闻言回道“急什么,这些年咱们都太忙了,正好歇一歇。”

    “你倒是好心性,”裘光无奈道,“一篇文章就把你收买了?”

    “裘统领啊,”段衡调侃道,“从湖州到庆州这一路,就没有一点能够触动你的?”

    裘光“……”

    触动是触动,但他就是不爽!

    被一个小毛孩儿用鬼蜮伎俩攻下城池,他既臊得慌,又不甘心。

    段衡同他共事多年,哪能不知道他的小心思。

    “我倒是觉得,能用最小的伤亡赢得胜利,是非常难得的。”

    一般攻城战,都是用人命堆出来的。

    庆军能够快速攻破他们的防线,一是因为声东击西之计,二是因为庆军的军备完全超越了湖州驻军,甚至是大盛其余州府。

    他虽不知造成“惊雷”的是什么东西,但他知道,“惊雷”不是谁都能搞出来的。

    单凭这一点,这位掌管庆州的世子殿下,就足以令人钦佩拜服。

    还有庆州的水师。

    能在浓雾弥漫的湖面上,成功夺取水寨,可见其实力不凡。

    “我看你就是胳臂肘往外拐!”裘光不满道。

    “裘统领说笑了,如今湖州与庆州亲如一家,段知府夸一夸咱们庆州的兵,怎么能叫往外拐?”

    清越朗润的声音从外传来,二人抬眸望去。

    世子殿下笑着踏入营房,着一袭月白长袍,俊眉星目,风姿卓然,隐隐有龙威燕颔之姿。

    他虽目光温和,却彰显出几分赫斯之威。

    段衡立刻起身作揖“下官段衡,见过世子殿下。”

    裘光嘴上虽不服,内心深处还是服气的,遂也行了一礼。

    “二位不必客气,请坐。”

    楼喻于主位坐下,霍延坐在他左下首。

    “段知府,我若让你继续治理湖州,你可愿意?”

    段衡一愣,随后惊喜道“下官自然愿意!”

    他本以为就算世子不杀他,也不会让他再回湖州。

    毕竟他在湖州颇有威信,新的掌权者势必不愿看到这样的场景。

    未料庆王世子竟如此光风霁月、襟怀磊落。

    楼喻微微一笑。

    “不过在此之前,段知府和裘统领还需要进行培训学习。”

    裘光忍不住问“什么培训学习?”

    楼喻道“咱们庆州衙门的办公模式与湖州有不同之处,军队训练也与湖州迥异,二位需要学习新的模式,以后才能更好地治理湖州。”

    段衡自然没有异议,倒是裘光,可能有些抹不开面子,沉默不言。

    楼喻来只是来通知他们,顺便认一认人,两人意见如何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他走之后,便有人将两人押到营中学习区。

    杨继安站在讲台上,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呲出一口白牙。

    “今天咱们上的第一课是,我为什么热爱庆州。”

    段衡“……”

    裘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