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一栋古色古香的别墅在三棵凤凰树的荫蔽下。挑起的屋檐上有走兽飞鸟的雕塑。
黑色的大门缓缓朝两边开。花园里的两把红色的遮阳伞非常醒目。
从摩托车下来后,有个什么东西,碰着我的屁股,我转过身来,是一只白色大鸟。
我转过身后,这只大鸟居然也走到我后面,继续用长嘴轻轻触碰着我的屁股,它似乎有意在调戏我,啄两下,看我一眼,然后再啄两下。
“这是什么鸟?”我问。
“这鸟你不认识?仙鹤呀。”葛丽莎说。
“原来这就是仙鹤,好像和电视里的不一样,比电视里的大。”我说。“它为什么啄我?”
“可能它喜欢你吧。”
“是吗?是母的吗?它多大年龄?”我撅屁股让它继续啄。
“公的。”葛丽莎笑了笑。“进去吧。”
“我草。”
“不要说脏话。”葛丽莎手指点了一下我的额头。
“好像它认识我似的。”我说。
还没进门,就听到悠扬的钢琴声。
我们进去后,钢琴的乐声突然急促了起来。
一个穿着铁锈红长裙的女孩在弹钢琴。
听到这乐声,我有一种跳舞的冲动。我拉起葛丽莎的手,跳了起来。
n,three,恰恰one。”我数着节奏。
弹琴的女孩起身,站着弯着腰弹。
两分钟后,音乐嘎然而止。
葛丽莎嘴贴在我耳边,“小哥哥,跳舞的时候,你能不能别数节奏,太不专业了。”
“我怕你跟不上节奏,好,我下次注意。”
弹钢琴的女孩站起来,冲我们鼓掌,接着说道。“你们跳得真不错,是拉丁舞吧。”
“这姐姐是谁?”我问。
“这是我的中学同学,后来去国外留学了,你喊静雅姐吧。”葛丽莎说。“这是刘向东。”
“听丽莎说起过你,我叫静雅。”静雅走过,冲我伸出手。
她长得端庄秀丽,笑靥含情,蕾丝短袖里一只白皙柔滑的手,轻轻捏住我的手指,让我不由心旌荡漾。她的笑容像河水轻轻在荡漾,不像宁小楠的笑,小楠的笑听起来有些“不怀好意”。
“静雅,你的钢琴越来越空灵,有一种时空穿越的感觉,很棒。”葛丽莎拿手绢擦着耳下的水珠。
“我想学跳舞。”静雅说。“刘向东,你会不会跳摩登舞,我学过一点华尔兹。”
“会的,我强项,我就擅长跳华尔兹。”我说。
“好啊,那我跟你学。”静雅说。“现在可以教我吗?”
“可以啊。”我说,“不过,跳华尔兹前呢,首先仪态要端正,要抬头挺胸,要沉肩,要,要像你们家的仙鹤一样,那种亭亭玉立。”
“我们家的仙鹤可不是亭亭玉立,它天天躺在鸡窝里。”静雅摆弄了一下长裙,解开小立领旁边一颗纽扣,然后手捂着胸口说道,“我以前跳过华尔兹,你带我走走步子,可以吗?”
“好吧。“我沉了沉肩,伸展开双臂,并收起小腹。
“不要摆架形,拉手跳可以吗?”
“可以,没问题。”我说。
我抬头看到二楼一个老头叼着烟嘴看着我们,这老头很面熟。
我和静雅跳起舞,一个下降和起伏后,才想起这老头是浩扬,原来是他要见我。
“还行吗?”静雅问道。
“非常好,跳舞就要像仙鹤一样,有一种飞的感觉。”
“飞不了,仙鹤的翅膀剪了。”静雅在倾斜身体转头时目光扫过我的脸颊,我脸上有一点灼热感。
“真不幸。”
“怎么了?”
“你们家把仙鹤当鸡养,准备过年杀了吃是吧。”我说完这话,静雅噗嗤笑出声来,她抬头看了看楼上。
浩扬手扶着二楼栏杆沉思着。
门口,停着一辆面包车,有两个人抬着一副两米多宽的油画进来。
静雅放开我的手。
浩扬下了楼梯,示意那两个人把油画挂在东边的墙上。
油画很快挂上去。浩扬抽了一口烟斗,看着油画不语。
“爸,这画要是真迹就厉害了。”静雅说。
“那就买真迹呗。”葛丽莎说。
这副画,画的是空寂的街道,一排拱形建筑,一栋房子旁边停着一辆敞开门的货车,货车空空的,一个小女孩在推着铁环。
“这画有钱也买不到。”浩扬叹了一口气,他扭头冲我说道,“刘向东,你来看看这画,说说你的感受。”
“我不懂画。”我说。“我只会跳舞。”
“知道这画叫什么名字吗?”浩扬抽了一口烟斗,看了我一眼,“这画叫,一条街上的神秘和忧郁,是基里科的画。”
“没什么神秘的。”我走近看了看。“嗯,好像有点神秘。”
“把鸟围村拆掉,盖这种外国的建筑,你喜欢吗?”浩扬吹了吹烟斗。
“不喜欢。”我说。“一点也不美。”
“说说为什么不美?”浩扬一脸的期待。
“他们的房子太光滑了,距离很远,我们鸟围村的楼房挨得很近,对面邻居炒什么菜,看什么电视剧,都能看到,”我说。“我可以从一栋楼顶跳到另一栋楼顶上,楼顶上还可以种果树,鸟围村什么都有卖的,从出生到死,什么都有,满足了。还有,如果这拱形房子,有火灾怎么办?比如我家着火了,我可以跑到楼顶,跳到另一栋楼上,很安全。”
“火烧连营,你听说过没有?”葛丽莎说。
静雅捂着嘴笑。
“很好,你对鸟围村是有感情的对吧?”浩扬说。
“感情这东西不好说,我也恨这个地方,有地方很脏的,电线乱拉,经常有人触电死,还有人会从窗里朝下扔东西,裤衩,胸罩,电视机都朝下扔,还有人在楼顶朝下尿尿。不过,我以前也干过这样的事。”
我说完后,静雅双手捂着半个脸笑个不停。
“拆还是不拆呢?”浩扬说,“我听说你负责拆鸟尾村,我的态度是,鸟尾村不能拆,这个村有几百年历史了,这是我们的根,他们这不是拆房子,这是挖我们的根。”
“我爸,我爷爷从小都是在鸟围村长大的。”静雅说。“并且,他们拆了要建西方的建筑,还要建个凯旋门,埃菲尔铁塔什么的,这种西方化的侵略把我们民族的东西全都抹杀掉了。”
“政府同意了,那能怎么办?”我说。
“他们还有一个批没拿下来。”葛丽莎说。“他们的拆迁补偿太少了,绝大多数村民是不同意的,如果村民去抗议,政府就会有压力。”
“那就抗议呗。”我挠了挠头,“但他们雇佣我,让我帮着拆迁。”
“他们给你多少钱?他们给多少?我给你十倍的钱,我现在就可以给你。”浩扬说。
“这不是钱的问题,我,我答应他们了,这,这我要想一想。”我说。
“向东,我给你说,王鹏他们和政府官员勾结,炒地皮,空手套白狼。”葛丽莎说。“鸟尾村在市中心,这么大块的地有上百亿的价值,他们用两个亿就把老百姓的地,把百姓的血汗钱拿走了,这两个亿,还是借银行的钱。”
浩扬摇了摇头,“他们无所顾忌,无法无天了。”
“爸,他们这些人就代表了法和天,我看,鸟围村危险了。”静雅说。
“必须要抗争,不抗争,就会被他们任意宰割。”浩扬说。“吃相太难看了。”
“听说他们北京有人,有大官支持。”我说。
“我们北京也有人。”浩扬说。“向东,我希望你能支持我们,昨天你爸来过,他也强烈发对拆迁。”
“好吧,我明白了。”我说。“我当然会选择站在正道这一边。”
那只仙鹤突然走了进来,它看到我后,张开翅膀直奔我来。
“去去,一边去。”葛丽莎撵着它。
“老板,我觉得你该给这鸟找个母仙鹤。”我说。“它好像发情了。”
“你喜欢吗?”浩扬说。
“还行,看着它,感觉心情还不错,它好像跟我有缘似的,好像,古代的人喜欢骑着仙鹤飞来飞去,它翅膀还能长起来吗?”
“驾鹤西去。”静雅又笑了。
“翅膀没剪多少,它能飞,只是它不想飞,向东,如果鸟尾村不拆迁了,这鹤就归你了。”浩扬说。“怎么个吃法,随你。”
“好啊。”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