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 6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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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妍音再次收到卫封的消息时已是煎熬的半个月后。

    齐国质子以替身入吴为质,  被齐国三皇子请回国向吴谢罪,却集兵抵抗不从。齐国也在这时传来齐帝病危之讯,三皇子卫肃临危受命,被立为太子,  召集兵马捉拿质子卫封。

    卫封领兵北破长垣,  南逼茂地,  现下直抵齐国皇城魏都。

    各国皆有暗探,  暗探传回此讯时,庄妍音手上的信中所言质子侵入皇都,一路护百姓,不踏庄稼,不伤无辜,分粮与流民。太子起兵抵御,  攻为上,民为轻,满城血流。

    此事一破,吴国也掀起一番风雨。

    先是吴帝震怒,  赐死替身质子。几欲发兵攻齐,奈何大国安逸已久,  武弱兵废,  不得已暂缓发兵。

    又内卷追责。太子楚逢殷对替身质子一事知情不报,受多方官员弹劾,众人力劝吴帝废储,  举荐二皇子楚逢俞为太子。

    ……

    吴宫宣政殿上。

    楚逢殷跪在龙椅前,  楚逢俞跪在一侧,  他身后还跪着柳心柔。

    柳心柔得楚逢俞示意,  说完一切,  末了道“一切皆受太子殿下指点,奴婢夜夜寝食难安,才决心不替太子隐瞒,请皇上明鉴。”

    楚逢殷怒极反笑,不曾想救过的人竟是一条毒蛇。

    楚逢俞的这些计划早在他预料里,虽然看似天衣无缝,他却早已布控一切,可以成功还击,但是这个女子该怎么办?

    头顶罩着来自齐帝审视的利光。

    父皇也许没那么相信朝臣与楚逢俞,父皇在等他一个交代。

    眼角余光处,柳心柔柔弱垂泪。楚逢殷想起那算命小姑娘可爱的脸,纵使柳心柔恶毒,那小姑娘也的确是救了他。

    他正权衡如何开口时,谢宗终于回来,俯在他身边说起“殿下,铃铛姑娘来了信,此女并非她表姐……”

    楚逢殷敛下眼底震怒杀气,朝龙椅上的人道“儿臣并不认识此女,也并无救过此女,她被二皇兄带来,该是与二皇兄最为熟稔才是。”

    谢宗拿出他布控的那些证据,包括楚逢俞对他的多次暗杀。

    吴帝勃然大怒,下旨降罪楚逢俞时也问楚逢殷“此女该如何处置?”

    楚逢殷微怔,知这是吴帝对他的试探,他敛眉回“父皇前日虽在气头上,却并未下旨要赐死替身质子,却逢二皇兄赐死此人,让我吴国背此不义之名,失我大国仪范,此女在场不劝解,又诬陷一国太子,极刑处死不为过。”

    柳心柔惊恐地向吴帝求饶,又抓住楚逢俞衣袖“二殿下,你救我,都是你让我……”

    “你这下贱的婢子!”楚逢俞一脚狠踹在柳心柔脸上。

    殿上传来柳心柔惊恐的尖叫声,皆因那一脚将她踹去了台阶,磕破了眼珠子。

    吴帝嫌这婢女满脸血迹碍眼,挥手让人拖下去,关在天牢。

    楚逢俞正欲辩解,却见楚逢殷已经先跪行一步求情“父皇,二皇兄终究是我兄长,他只是被恶人蛊惑,还望父皇手下留情。”

    吴帝神色莫辨,精明的眸光流连在楚逢俞身上,看得他仓皇埋下头。

    吴帝蓦地低笑一声“你能为你兄长求情,朕深感欣慰。”他罚楚逢俞先去闭门思过,等他想好了处罚再下旨。

    众人散后,楚逢殷仍未起身,朝吴帝重重磕头“父皇,方才儿臣一番求情,实非儿臣本意。”

    吴帝早就猜到了,不动声色勾起唇角,未曾言语,示意他说。

    “谢宗查过,那柳氏乃二皇兄的侍妾。如若二皇兄只是对我多次暗杀,儿臣或许还可任由父皇处置,毕竟儿臣不愿父皇因诸子争储而失子嗣。但在齐国质子一事上,他却妄先做主,赐死此人,乱您大局,毁我大国之仪。如此便不可再轻易饶恕。”

    “那你方才为何不说?”

    “父皇恕罪,儿臣是太子,有些事也许父皇出面比儿臣出手得宜。”

    殿上寂然无声,但楚逢殷知道他父皇是会应允的。在方才听到父皇没有处死柳心柔时,他便察觉到了圣意。

    殿上果然响起吴帝的朗笑声“越来越像朕了。”

    楚逢殷松了口气,便顺着吴帝心思道“或者不必父皇出手,让这幕后之人自己出手。”

    “幕后之人出手?”

    “是,那柳氏父皇或可先不急着处死她。”

    圣旨一下,吴帝念在多子争储,不欲再与子嗣分别,只罚了楚逢俞闭门一年,免朝罚禄。那柳氏留下一命,慢慢受刑致死。

    可是翌日夜里,天牢中却出现了楚逢俞的身影。

    柳心柔刚被杖责了三十记板,伤口血水与衣衫黏在一起,每动一下都是痛不欲生。乍见楚逢俞,她流下热泪。

    眼泪让受伤的那只眼灼痛难捱,她无助地爬向牢门“二殿下,你救救我,你说过喜欢我的……”

    楚逢俞身披玄色大氅,摘下兜帽,蹲下身取下了柳心柔发间的簪子。

    柳心柔忙道“这是您送给我的定情信物,您说过这簪子难得,是最好的宝贝,我也是您的……”

    “最好的宝贝?也只有你这个乡巴佬信。”楚逢俞冷笑着调转了簪子,狠狠刺进柳心柔心口,“你还要受酷刑,早点走吧。”

    “……二殿下?”

    “别叫我二殿下!若非信你的话,我能失手?我搭上全部身家,朝中心腹皆被老东西赐死……”

    待他狠狠刺了身下的女子数下,吐出郁积心底的痛苦与不快,起身要走时,才见背后竟是尚书令与他父皇身边的几名心腹。

    楚逢俞错愕失魂,这才后知后觉为何心腹入不了大牢,非要他亲身来此才能入内。原来皆是一个局。

    楚逢俞死在被流放的途中,押解的官员回朝禀报他是病故,但究竟是不是病亡又有谁会再追究呢。

    ……

    巍峨的齐国皇宫四周乌泱泱围满士兵,残阳宛如阴沉血气严罩整座宫阙。

    由武正门自下而眺,可见满地血流,也可见黑压压蜿蜒无尽的士兵。非齐军,而是卫封的士兵。

    卫肃身穿杏黄太子朝服,衣襟与宽袖上六龙盘踞,他二十又六,正是盛年,炯目残戾,望着皇城外的兵力,竟不知一个质子可以集齐十多万兵力,还可以从亥国借到一支精兵。

    在楚逢俞的密报传来时,他后知后觉才发现了齐帝藏在牌匾后的立储圣旨。

    当夜与屈武密谋,毒杀他父皇,屈武拥立他为新帝,他奉屈武为摄政王。

    现如今被下毒的齐帝不知去向,但他并没有此虑,他父皇那残破身子早不足为惧。倒是城楼下这乌泱泱的士兵……

    卫封持真正的立储圣旨大破魏都城,圣旨被屈武的箭火烧毁。却不死心,十九岁的少年如浴血修罗,冲破重围,却在包围皇宫后一动不动,只防御不进攻,卫肃不知这个多年伪装的弟弟行何对策。

    将领疾步禀报“屈将军已将弓箭手调派给季统领,一切等候太子号令。”

    话落,季容身穿盔甲领兵前来。

    卫肃见到季容才算吃了颗定心丸,此人是他数月前发现的一名得力武士,他早想任用此人,皆因屈武道时日尚浅,要先留意此人一段时间。如今屈武伏兵在魏都城外,季容已是他手边最得力的武器。

    卫肃下令“季统领听令,摆阵——”

    风驰电掣间,少年的利刀抵在了卫肃颈项,眸中带着嗜血的兴奋,猩红舌尖舔过干裂的嘴唇“不想太子死在我刀下的,就尽管冲上来杀我。”

    城楼下武正门大破,卫肃错愕地望着乌泱泱的士兵跟随在卫封马背后冲入了皇城,占领了皇宫每一处角落。

    这场争储的战争,卫肃兵败,屈武弃甲以保存屈家军,推诿责任,言一切皆是为齐帝正道,不知卫肃的圣旨是假。

    夜晚的皇城迎来雷霆风雨,疾落的雨水冲刷掉满地鲜血,仿佛天意也宣示着要替新君洗去这些残骸,以恭迎这座皇城真正的主人。

    卫封身穿铁甲站在金銮大殿。

    满殿文武百官无比惊骇地暗中窥量这名离国多年的质子。

    这是那个被他们抛弃的质子。

    当年钟氏一族不景气,屈武手握兵权,朝中也无官员站出来为这质子说上一句话,哪怕谁都知晓这是齐帝最爱的一个孩子。

    眼前的男儿英气勃发,生着比他母妃钟妃还要出众惊绝的脸。

    他面目严峻,微微突起的眉骨带着一道血痕,生来的王者之势再也无法敛藏,他只是岿然站在汉白玉台阶之下,紧绷薄唇,什么都没有做,却不怒自威,使他们骇然。

    他的铁甲并不精致,远不如皇宫里最低等的禁军的盔甲,他的剑也是最古老的铜剑,从黄铜磨旧成青铜,可便是这样一把剑,方才亲手斩杀了太子卫肃。

    满朝文武候在金銮大殿上是得宗及的传话,齐帝要在这里面见朝臣。

    卫封一刻也按耐不住,再也不想等候,只想冲去见他的父皇。

    福轲原本要带齐帝回丙坤殿去养伤,是齐帝执意要来明文殿。

    殿门外传来宗及的一声长喝“皇上驾到——”

    满殿皆跪,卫封通红的眼也紧随殿门,望见福轲背着年老的齐帝进门,猛地上前接住了他父皇。

    他没想过眼前的老人会老成这样,花白的发,垂垮浮肿的脸,却在望见他时努力挤出一个慈爱久违的笑容,露出的是一口沾血的牙齿。

    “父皇。”卫封横抱住齐帝,将他安置在龙椅上,急喝传召太医。

    但齐帝挥挥手,他预感到自己将死,那杯毒茶虽只喝了半口,虽然福轲极力为他救治,他这亏空的身体还是禁不住这般折腾。强撑的这口气,只是为了给他最爱的儿子安排好前行的路。

    齐帝整个人瘫在龙椅上,没有卫封的搀扶,他根本无法保持端坐的姿势。

    他说,他并未立卫肃为储君,是卫肃下毒弑父。

    他说,这是他最心爱的儿子,师承楚孑,是治国之才。他亏欠多年,也为齐着想,已立他为储君。

    宗及跪在御阶前,解开衣带,脱下外衫,身上正穿着一件写满血诏的寝衣。

    齐帝最后只剩下无力的气音,握着卫封粗粝的手“疼么?”他瞧见了孩子受伤的臂膀。

    卫封答不疼。

    齐帝冲他笑笑,鲜血自血齿中流出,彻底闭上眼睛。

    大殿上响起卫封的悲嘶。

    也响起群臣送别旧主,恭迎新君的山呼声。一声声皆唤,吾皇万岁万万岁。